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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十九課 從未有過的東西失去之後也會有點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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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十九課 從未有過的東西失去之後也會有點難過

安洛洛小朋友在門口等了兩分鐘, 就見媽媽走出來,伸手牽她離開。

這也太快了吧,安洛洛小朋友嗅著從木頭門縫裏飄出的那股臭味, 又眨眨茶色的眼睛, 對媽媽說:“奶奶他們還要過好幾個小時才能死掉呢,我們現在就走嗎?”

媽媽低頭看她,神色有些莫名。

“說不了話睜不開眼睛,意識已經完全昏迷了,留在旁邊等著也沒用,所以媽咪先帶著你去其他地方……等他們徹底死了, 媽咪還要回來,安排葬禮和遺產之類的事。”

安洛洛立刻快樂舉手:“那我可以今晚在媽媽的祖祠裏過夜嗎?我想要那張媽咪小時候睡過的小床!然後然後, 如果爺爺奶奶和祖母他們死掉了, 我也要留下來參加葬禮吧?明天可以不上學嗎媽咪?”

“……”

不是第一次察覺到, 她的女兒, 看待生死的態度,實在是太風輕雲淡、與眾不同了。

她描述那幾個血親長輩即將死亡的感覺, 就像是單純打量一只標有“幾年幾月幾日幾時某某將死”的掛鐘,然後帶著“我能夠準確讀出鐘表哦”的驕傲說出來。

這是孩童獨有的天真無邪嗎?

可這個年紀的孩子,洛洛又這麽聰明,早該知事……

她明明也從未避諱過死亡教育, “你爸早死了而且是媽咪把他燒成一盒子灰為首都土地肥沃度做貢獻哦”,安各以前很常說。

可洛洛寶貝的態度……

“哦好的”“知道了”, 沒有好奇,沒有驚恐, 司空見慣般點點頭。

以前安各認為這是因為她對“死亡”還沒有深刻認識,但現在再仔細想想……

就像是, 她對生死的好奇心、恐懼心,早已被其他人挨個滿足過,又仔細教導,得到了格外詳實的答案。

“洛洛寶貝,你怎麽知道他們要過幾個小時才能去世?”安各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女兒的臉頰,“而且這種歡快的表情最好收斂一下哦,雖然媽咪覺得你的態度很棒,但被其他人知道你面對奶奶他們去世的消息第一反應是‘不用上學’,那些垃圾會更看不慣你的。”

女兒沒有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只是抓住了她的手,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

“沒關系啦,媽媽,”她輕快道,“因為我是你的女兒,他們本來就看不慣我,所以說什麽都可以啊。”

不管是“不能在木走廊上跑來跑去”“和長輩打招呼時不能笑嘻嘻”還是“要叫對稱呼行好禮”,這棟老宅子裏制定的一切規矩,安洛洛從未在意過。

她又不是安家的小孩,她是爸爸媽媽家的小孩,遵守“飯前洗手”“一天吃糖不過量”這樣的規矩就行啦。

安各頓住了。

“……誰教你的?”

陳舊的木頭走廊上,高高掛起的紙燈籠一搖一晃,隔著窗欞,廂房裏集聚的人影們交頭接耳,視線似乎要穿透紙窗,窺探到離開的安各所做的一切。

但安各轉身背對那些打量與揣測,只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神情在燈籠朦朧的光線下模糊不清。

“對這些人的態度,對生死的理解,這些東西,誰教你的,洛洛?”

當然是爸爸啦。

可安洛洛小朋友莫名不太敢說出這個答案。

或許是紙燈籠被風晃得太厲害,她突然,破天荒地,從媽媽身上感受到了類似爸爸的“威嚴”。

於是安洛洛搖了搖媽媽的手。

“媽咪,”她小心翼翼,“你不要生爸爸的氣。”

……好家夥,這回覆雖然不是直接回答,卻也基本等於把真實答案甩她臉上了。

安各閉了閉眼,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頭疼,該生氣,還是該欣慰。

頭疼女兒真的是一只貨真價實易被套話的傻白甜,沒繼承自己半點心機;

生氣對象真的偷偷瞞著自己不知道跟女兒教育了什麽鬼東西,她明明不想讓女兒被安家這些垃圾貨影響;

欣慰……

安洛洛擁有這樣奇異的生死觀,又能這麽豁達冷漠地看待安家人,她竟然還覺得,他教育得挺好。

因為女兒比她心硬多了,她將來肯定也不會容易受傷。

小孩子並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甚至很容易註意到一些大人註意不到的東西……

是啊,不能欺瞞,只能引導。

哪怕她仔細遮掩,回老宅時總下意識把女兒往想要拼命討好她的那些年輕人中間塞,安洛洛也敏銳看穿了這個家對媽媽的抵觸,然後給出了她自己的回應。

他們不歡迎她和媽媽,那她也不歡迎他們,爺爺也好奶奶也好,幾小時之後即將死掉,也沒有自己“明天不上學”重要。

這不符合普通的“善良”。

但……

“洛洛寶貝,”安各牽著她,慢慢離開走廊,“你這樣很好,媽媽也讚同你這麽想,但以後在外面,你要懂得遮掩一下……”

安洛洛發現媽媽誤會了:“我很尊敬爺爺奶奶和祖母他們的,媽媽,我沒有刻意討厭他們啊。”

“早死早超生是祝福,”她認認真真地仰頭看向媽媽:“爸爸說的,能夠幹幹凈凈沒有牽掛的死去,是最幸福的結局了。”

……是嗎?她還真是發自內心尊敬長輩啊?

“洛洛為什麽會尊敬他們?媽媽沒教過你要把那些人當作長輩吧?”

“長輩就是長輩,”安洛洛想了想,“爸爸說他們身為長輩卻能不要臉地放下身段娛樂媽媽和我,這叫……彩衣娛親?所以是值得尊敬的長輩。某天如果站在他們的病床前,我們一定要懷著真誠的心情祝他們早點死掉。”

安各:“……”

很好,原來她壓根沒什麽冷酷無情人間清醒的思想高度,洛洛寶貝就是單純被她爸忽悠瘸了。

安各再次意識到了女兒的傻白甜程度。她覆雜的情緒蕩然無存,只剩下了恨鐵不成鋼。

媽咪的小寶貝啊,你怎麽就這麽傻呢,被你爸忽悠得團團轉也發現不了啊??

媽咪我好歹能支棱起來撕他幾層馬甲,你呢,你只知道在他忽悠下傻樂!

“媽咪,起風了,外面有點冷啊,我們走快點吧。”

安洛洛加快腳步,目露期待:“剛才我等在外面時,爸爸發消息來,說拜托人去拿了車後備箱裏的保溫袋,飯團和奶茶已經在祖祠的爐子裏熱上啦……快快快,媽媽,我們去搞點夜宵吃!”

安各:“……”

什麽破爛東西。

所以出門前你給我塞那一堆食物是已經知道了我要去安家奔喪?而且你什麽時候在老宅裏認識人了?你在老宅裏認識的人怎麽越過我的車輛防盜設施取了保溫袋?又是怎麽跑進祖祠裏燒爐子的?原來你提前幾小時就預測到我們倆在郊區老宅這邊會受凍受餓吹冷風啊?那還裝著一副“賢良淑德送你離家出走”的模樣?

……算計完女兒算計我,天天演戲忽悠別人很有意思是嗎?

——數十分鐘後,安各看著祖祠地板上架起的小煤爐,又看著那自動攪拌的湯勺,再看看旁邊憑空飛起又被拆開包裝紙的飯團。

安各:“……”

他豹豹的,徹底不演了是吧。

這家夥的熟人真的是鬼啊??現在完全不裝了??

“小各呀,我不是鬼,”半空中有個嬌滴滴的嗓子開口了:“我是你太太太太……奶奶呀,你看,我的牌牌就放在那裏,我是守護安家的祖靈之一。”

安各:“……”

“不要用這種看鬼的眼神瞪著人家嘛,又粗俗又不禮貌,我怎麽會是鬼那種臟東西,”嬌滴滴的祖靈失落道,“再這麽看奶奶,奶奶就要哭啦。”

安各:“……”

一旁的安洛洛小朋友適應良好——在她眼中,也沒有驚悚地“自動攪拌勺”“半空拆飯團”,她清晰完整地看見了拿著小團扇的太太太太太……奶奶,一下一下地攪著爐子上加熱的奶茶,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媽媽。

還有旁邊一大堆蠢蠢欲動的爺爺奶奶們,大家都縮在旁邊,亮晶晶地瞅著媽媽,仿佛一群穿著旅游紀念衫的人類觀賞被圈養的國寶大熊貓。

畢竟媽媽以前來祖祠從未和他們互動過,但這一次爸爸直接跟太太太……奶奶說“能不能請您幫我再加熱一下那些食物,在她面前加熱也沒事”。

太太太……太奶奶高興壞了,這無異於“可以正式接觸安各”的信號,從來只是搖著小團扇搓麻將的嬌小姐立刻擼起袖子,哪怕奶茶只需要往爐子上一放就能自動熱起,她依舊找了根湯勺,賣力地攪動起來。

安各……安各望著眼前那根在奶鍋裏刷存在感的湯勺,深吸一口氣。

“您……今年貴庚?”

“死了三百多年呢,”對方更嬌羞了,“人家還小。”

安各:“……”

嗯,還小。

聽聲音就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小個豹豹球啊!!

她記憶力好,雖然以前不敬鬼神也不敬祖宗,但從小她待在祖祠裏睡覺的時間遠超待在自己臥室裏的時間,對著祖祠磕頭抄經書的時間也遠超……

總之,祖祠裏供奉著幾個牌位、牌位上的姓名歲數與年代,安各早就爛熟於心。

她說不定是整個安家最了解祖祠的人了,比安老太太還熟悉。

年紀輕的嬌小姐,三百多年前去世,如果沒記錯的話……

“您是……14歲患病離世的安秀禾奶奶?”

秀禾奶奶立刻發出一聲怪叫,安各瞬間被拉回了自己青春年少不懂事時看明星脫衣服時發出的雞叫裏。

“你認識我哦?”奶奶雞叫聲比她還響亮:“小各一下就把我名字報出來了呀呀呀呀!我一直一直看著你——超級崇拜你的——原來你也知道我——啊啊啊——”

安各:“……”

哦,原來同是追星少女。

這令豹牙疼的相似度她突然升起一些不詳的預感。

“敢問您和我丈夫是怎麽認識的?”

秀禾奶奶:“呀~”

……很好,這蕩漾的怪叫。

安各眼皮狂跳。

“因為他長得好好看哦,”秀禾奶奶蕩漾道,“滿二十歲時上門拜訪安家想見你一面,那時我就相中了,當時你不是正好在國外讀書不肯嫁嘛,我就跟他說,你不願意完成封建包辦婚姻,但我可以我樂意,我會代表安家聯姻……”

安各:“……”

“雖然他那時拒絕啦,”秀禾奶奶繼續蕩漾,“但之後為了見你一面來找過我幾次,和你結婚後每次回安家都會抽空陪我打麻將呢!他真養眼……不不,我是說真好!”

安各:“……”

二十歲的老婆?

專程上門拜訪?

安各沈默良久,在安洛洛小朋友的“媽媽媽媽奶茶熱好了沒”背景音中,終於動了。

她把熱好的奶茶“咕嘟嘟”倒進安洛洛的杯子裏,又“窸窸窣窣”打開他給她打包的塑料袋,拿出尚有餘溫的飯團……

然後“嘭”地一下把手裏熱好的飯團扔到了地上。

秀禾奶奶:“?”

安洛洛習以為常地吹吹奶茶上的熱氣:“媽媽,幹嘛呢,被爸爸氣到也不可以玩食物,回去把食物投擲到爸爸臉上就好啦。”

安各:“……”

在女兒的教導下,安各默默撿起了地上的飯團,剝開沾了灰的包裝紙。

然後,“啊嗚”一口。

她惡狠狠地、仿佛把飯團當成某人的代餐似的,異常用力地咬下了裹滿白糖與油條碎的黑米團。

……就算這是她最喜歡的飯團做法她也要狠狠地咬!就算裏面的油條碎一嘗就是他本人專門做好後又切碎的新鮮油條!她狠狠地咬!絕不動容!

【兩小時後】

安各狠狠地代餐狂咬終究還是沒得到效果,怒氣隨著入口的溫暖食物逐漸扁下去,逐漸膨脹起來的只有她的肚子。

雖然見那些人很生氣也很累人,但吃過晚飯後又塞了兩個飯團一杯奶茶小半盒山楂糕,即使是她也有點撐了。

……話說他是不是故意把她往胖了養啊?明明這人裝死時她已經把胃口變小了,最近食量卻又開始遞增!

明知道她來給垃圾奔喪,也不多表示幾句,只給她塞了一堆吃的喝的……

好吧,這種時候啊嗚啊嗚吃東西,也的確比交談有用得多。

吃完後安各帶著安洛洛去消食,具體內容是讓女兒騎在自己脖子上,大搖大擺在老宅裏繞了一圈,又闖進一片哭聲的病房裏,大搖大擺地扯走了老太太掛在秘密口袋裏的鑰匙。

秘密鑰匙的存在是她和秀禾奶奶套話時打聽出來的,據說那可以打開老太太臥室裏的密室,裏面藏著不少安家的秘辛。

……至於那幫要哭不哭、醞釀情緒等著號喪的人見她闖進來後直接扯開老太太衣服又離開,會是什麽反應……

安各懶得管。

三個人還在吊著那口氣昏迷呢,他們就高高低低準備哭喪了,難道還要跟她講孝道嗎。

她收好那柄鑰匙,又顛著騎在肩膀上的女兒,溜溜達達在大宅裏繞了第二圈,繼續消食。

順便去老太太密室裏轉了一圈,發現裏面重要的資料全都搬空了,看來是提前明白自己時日無多、死了之後這宅子會完全落進她手裏,所以轉移走了那些她會感興趣的東西。

安各特意丟下老婆獨自回這裏見這幫糟心人,當然不是單純為了“緬懷童年”“給父母送終”,她主要還是奔著安老太太守的那些秘密來的。

安老太太已經算是在她這裏存在感最高的“童年相關人”了,即使她站在如今的地位與高度,那老不死的也還是安家這個千年大族的掌權人,手裏還握著不少她也無法探尋的秘密,這是安各一定要到手的。

譬如,她當年,究竟如何搭上了無歸境的洛家?

那麽多的豪富拼了命也要擠進玄學界的圈子求長生,看看郭氏的那位就知道了,以他的身份與驕傲,甘願陪在16號旁邊做男寵也要討好她……

安老太太當年一出手,卻直接給她和洛安訂下了婚約。

如果她的推測沒出錯的話,無歸境洛家,在玄學界內的地位,只會比16號背後所謂的“古家”更高。

否則16號不會用那麽陰損的手段貶低他,如果是個毫無背景的人,她動用家族勢力就能直接碾壓。

將洛安和白影重合在一起後,安各結合自己曾發現的那些疑點,能推測出的東西就更多了。

如果背景神秘的洛梓琪和洛安是親姐弟,而白鬥笠曾提及的“除了姐姐全家死光”屬實……

那他們兩個,就是無歸境洛家這一代唯二的掌權人。

看洛梓琪對洛安的態度,他絕不是無足輕重的旁支,嫡系的可能性很大。

以安老太太的心氣,也不太可能巴結一個洛家的旁支……

安各曾花了十幾年憎恨那老不死,她也非常了解她,老不死對規矩、玄術、長生不老的追求異常貪婪,看似慈眉善目實則錙銖必較,從不肯做賠本買賣。

能讓她彎下手段,幾乎“賣女求榮”般獻上嫡孫女也要巴結的人……

安各甚至認為,洛安被訂婚時曾是洛家的“家主備選”。

不過洛安明確告訴過她洛梓琪才是“村長”,那他肯定不是現任當家,而且,根據16號提及的那些背景,他如今獨自在某個雕敝師門行動,被裴岑今這個姓裴的非血親認作弟弟的話……

大概率是早就退出那個家族了。

僅憑16號一面之詞還不能下定論,安各如今對洛安和洛梓琪在玄學界的評價只有一些模糊的猜測,但大家族內部的爭權,發生什麽皆有可能。

而且,不是她看不起老婆……

那個破爛性格,那些自閉習慣,周圍陌生人數量超過三就仿佛與世隔絕鉆進角落裏……他無論如何也不適合當掌權者的。

大概是和平讓渡吧,畢竟洛梓琪和他的關系至今還挺平和,當年大概沒有為了爭位子撕破臉。

所以,小時候她訂婚一次又因為“對方失去繼承權”取消,那時,無歸境洛家的繼承權爭奪戰便結束了。

之後重新訂回來,應該就是洛梓琪作為家主主導,和安老太太再次達成了協議。

秀禾奶奶說洛安二十歲時曾來安家試著拜訪過她,那應該也是默默接受了家主安排過來的婚約,沒有抵觸情緒。

……唔。

洛梓琪。

安老太太之後,她應該是個關鍵人物。

但琪琪美女的嘴很嚴,她這麽多年旁敲側擊也沒弄到多少信息,還次次被誤導……

而且,如果事實真如我推導,琪琪美女那個性格,也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一個陌生女孩的婚約強加給自己的嫡系親弟弟吧?

她不是那種封建大家長。

也就是說,我身上還有一些我所不知道的東西,價值高昂,以至於洛梓琪哪怕剝奪弟弟“自由戀愛”的可能也要他和我成婚,以至於安老太太下了狠手要在綠山拍賣時殺死我,以至於玄學界裏的某個“強大組織”次次對我動手,逼得洛安哪怕暴露一些隱藏多年的秘密也要現身保護我……

現在為我招來殺身之禍,出生起就在我身上,安老太太隱瞞我的秘密,洛梓琪訂下婚約想讓洛安得到的東西……

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還是過硬的八字?

那些滿嘴胡言的道士們,最看重的成婚條件也就是這些吧,命格、八字……又或者體質?

她就快想到了,還差最後一點,最後……

“媽咪,”騎在她肩膀上的女兒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你站在這裏念念有詞好久了……我困啦。”

信息還是不全。

牽一發動全身,她以前不願意傷筋動骨把老太太搞下去,之前調查安家的動作也不方便……

嘖,原本以為動身來這一趟,就能榨幹凈老不死手裏最後那點底牌呢。

可她偏偏提前轉移走了那些資料……

不對。

手裏能打開老太太密室的鑰匙是祖祠裏的安秀禾提點她,才能找到。

而安秀禾是洛安發短信來通知,讓她正式在自己面前露臉自我介紹。

這把鑰匙……

是老婆親自遞給她的線索。

無論是做便當、委托安秀禾熱奶茶、透露老太太的秘密……

她不需要想那麽覆雜,這些事,只暗示一個結果。

他在告訴她,他知道一切。

因為他答應了她不再隱瞞。

所以,如果她真的想好了、放平心態去接觸祖祠裏的非科學存在,就可以直接去詢問他了。

……唉。

安各把手裏的鑰匙放好,帶著肩膀上再次開始打哈欠的女兒,慢慢往回走。

說是在算計她……費盡力氣安排這一切,也不過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他想表達的只有這個吧。

所以才會放她帶著女兒獨自回安家……因為他不敢親自跟過來,見證她的回答。

他只敢給她空間與時間,讓她想清楚了,再自己回去,用行動作出回答。

安各嘀咕一聲:“真破爛。”

心眼比毛多,膽子比針小。

“媽媽?”

“哦,沒什麽。我在罵你爸,他大概率是不會來接我們倆了。”

“……哈欠,能不能明天罵啊,我們在大宅裏轉了好久啦……”

“走走,回去睡覺。”

安各把女兒帶回祖祠裏,一番洗漱後放進那張屬於自己的小床裏,又替她掖了掖被子。

安洛洛瞬間就睡著了,誰讓睡前媽媽帶著她在大宅裏溜達了三圈消食,直接晃悠到晚上十點。

安·原本還想找女兒聊聊覆雜心事·各:“……”

沒心沒肺的傻白甜。

她躺到安洛洛身邊,望著女兒的小臉不禁酸澀想道:我怎麽就不能是個沒腦子的傻白甜呢。

我要是能真傻,就不用想那麽多,就不用費勁和破爛老婆鬥智鬥勇,傻乎乎在他的千層手抓餅般的套路裏樂就是了,反正他也不會害她……

話說她至今也依舊在他的某些套路裏傻樂吧,那些不涉及正事的小手段,誰知道他會施展多少,她可是一個看見第一只扣子被解開就被動搖的家夥……

【但我想見你。真正的你。】

據說是玄學界最為強大的天師,聽她一句誇獎,就臉紅了個透。

……哪裏強大啦,16號是不是誆我的,那樣子明明就又可愛又傻的。

腦子或許是挺好用的,性格也的確有差勁的地方,但被她錘被她掐被她罵從不反抗啊,怎麽看怎麽乖……

安各想象不出。

拿著法器威風凜凜劈開整座地下拍賣場的男人,為什麽能輕描淡寫地把珍貴的法器遞給她,任由她戳壞,又露出一個靦腆的微笑呢。

……和曾把“強橫”“暴力”貫徹到底的那個男人,父親,完全不一樣。

“鐺——鐺——”

巨大的銅鑼聲響起。

胡思亂想、完全沒睡著的安各飛快坐起,第一反應就是堵住女兒的耳朵——

“我,我在這邊看著洛洛吧,也施過隔音的結界了。”

小房間門口突然響起秀禾奶奶的聲音:“你快去,鑼聲響了兩下,是你父母去世了。”

……哦。

畢竟還是安家的祖靈,肯定無法想象“父母死之後懶得奔喪”的家夥吧……

安各不想在這個天真的奶奶面前表現出自己對長輩的厭惡反感,她低著頭草草點了點,便穿鞋往病房那邊去。

走到半路時,銅鑼又響了一下,這次估計是安老太太。

……全死了啊。

安各踩著鞋,吧嗒吧嗒地走進病房裏,掠過那些大聲嚎哭的親戚旁支。

她冷漠地掃了一眼病房裏的三具屍體。

“我會派人主持葬禮。”她平靜地說,“葬禮之後分配遺產。”

身後高低起伏的逼真哭聲一頓,立刻就沖著她哭得更逼真了。

安各還甚至還聽見了“我可憐的小姑娘哦”這樣的嚎哭。

……說的好像她跟他們很親似的。

草草交代完,又見過早就等在一旁的律師與殯葬人員,商量一個大致的章程後,安各就從病房裏離開。

哭聲太鬧了,喊她可憐裝著很心疼她的人也太多,待在裏面心煩。

不過,幾分鐘出去就回來,讓祖祠裏那些先輩見了,也不好解釋吧……

安各默默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攝像頭,確認自己眼眶半點沒紅。

……這樣回去見長輩,肯定說不過去。

她退出攝像頭,又劃劃屏幕。

爸媽死了,是不是應該發個朋友圈慶賀啊。

可手指卻停在了通訊錄,最前方的號碼上,靜靜停了許久。

……算了,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半,他應該上床睡覺了。

安各關上手機,低著頭,腳步一深一淺的,在空蕩蕩的大宅裏繼續晃悠。

不想去假哭遍地的地方被垃圾包圍,也不能去真心關愛自己的長輩身邊被噓寒問暖。

鐵石心腸真的很不討喜,她有自知之明。

女兒還在睡覺,明天早上她就開車回去,然後……

“豹豹。”

安各頓住腳步。

她擡起低著的腦袋。

不知何時她已經走向大門口,而洛安正站在門外邊。

他的眼神很安靜,穿了一件黑風衣,頭發有點濕濕的,不知道站了多久,才沾了入夜後的露水。

安各:“……”

他是不是有病啊,等在門口,偏偏不知道進來找她。

但安各張開嘴巴,跟他說話時,卻吐出的是——

“我爸爸媽媽死了。”

洛安眨眨眼,沒有憐憫也沒有唏噓,神情和此時的她一樣平靜。

他們面對面站著,就像一對鐵石心腸的破爛鏡子。

但鏡子之一主動開口了,他甚至向她伸出了手。

“嗯,我來接你和洛洛回家。”

“……”

“跟我回家嗎?”

“……”

安各沒說好。

但她動動胳膊,沈默地伸出去,牽住了他的手。

牽得很緊,很緊。

邊角各有崎嶇的破鏡子便緊緊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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